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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看看。

能住在苑园的人非富即贵,周执家在四号楼,说是楼,实际是一幢豪华的别墅,白墙黑瓦,院里种着锦簇的花。

佣人给谢述开了门,一路将他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前。

“少爷,谢老师来了。”

“进来。”

门开了,谢述一步迈进房间内。

周执斜靠在座椅里,左腿搭在右腿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在专心致志地打游戏。听见声响,他抬起眸,将谢述上下打量几遍以后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嘟囔了句:“原来好这口啊……”

两人隔得有一段距离,谢述没能听清,把书包放在一边,拿出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桌上。

“你好,周同学,我是谢述。”

他声音清冽,有一种仲冬初雪的意味,周执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有一个共同点——声音好听。游戏在这时走到失败的结局,他放下手机,忍不住又把视线移回到谢述脸上,才看清这人生得确实是相当惹眼。

“我在读高二,和你的年龄也算相仿,交流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跨越不了的鸿沟,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谢述说,“还有五分钟到上课时间,你可以先跟我讲讲你的学习情况。”

“学习情况……”

周执一时失神。

在收到谢婷的消息以前,周执就知道谢述这么个人。他哥周危作为周氏的继承人,商场上的消息总比别人先知道些——比如靳司易身边多了个宝贝得不得了的男情人。

周执非常讨厌靳司易,因为他那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架势,更因为自己踩着高跷都触及不到的哥哥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条摇着尾巴的狗。

这话是靳司易亲口对他说的,兴许是他的敌意太过明显,两人相见的第一面,靳司易就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趁着周危去书房的功夫,靳司易单手抓着他的头发,眼尾带笑,语气却发冷:“小崽子,少用那种眼神看我,连你哥都只是我养的一条狗,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

周执小小年纪,哪受过这种压迫,靳司易力气太大,他几次挣脱不开,慢慢心底只剩下畏惧,而靳司易还在说:“不知道你哪来的恶意,但你最好别给我添麻烦,不然我弄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周执气得脸上青白交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事后他怎么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将靳司易的原话添油加醋地跟周危说了一遍,可周危沉默许久,最终居然叹气道:“那能怎么办,我们家的路的确要借靳氏的力走下去,再忍忍吧。”

忍?

这怎么能忍?!

搞不过靳司易,那折磨他的小情人总可以吧?于是他邪念顿生,给谢婷发去了那条消息。

现在人就站在面前,他先前想好的折辱方法——就像一边嘲讽谢述是个卖屁股的母狗,一边给他拍点精彩的照片、把人扒光了塞进男人堆里……似乎一下子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一定有更好的玩法,只不过他还没能想出来。

“学习情况啊,”周执坐直身子,离桌子更近了些,“我基础特别差。”

总之,得先把人留住了。

靳司易没能在五六天内赶回来。

和他进行新项目洽谈工作的人是宁杭。宁家在京城扎根几十年,家族底蕴深厚,平日里却极为低调,自从女儿离世以后,宁杭再没了以往叱咤商场的气势,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沉寂的日子久了,在商界慢慢也就销声匿迹了。

宁杭的丈夫死得早,自己也没再婚,只有宁向晚这么一个女儿,死后留下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儿子,就是靳司易。

宁向晚随宁杭,无论是面容还是性格,都隐约带着些阴柔,靳司易又继承了宁向晚,虽然长相更具攻击力,言行中却总透出一股阴恻恻的狠劲。

按理说靳司易作为宁向晚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宁杭应该会格外关照他,然而事实上宁杭非但没有给他一点好处,甚至敬而远之,在靳司易举步维艰的日子里都闭门不见,大有任他自生自灭的意思,在当时还引起过一阵非议。

靳司易从京城回到上东新区的这天,周危组了个小型的饭局,不同于酒吧里那群喜好玩乐的浪荡子,这次来的都是未来要挑家里重担的真太子。几个人说是给靳司易接风祝喜,实际上是看靳司易得了宁家的助势,想来套套近乎,日后也分些好处。

十九岁刚刚接任公司的靳司易权势不稳,对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今时不同往日,凭借精明的经商头脑和狠厉毒辣的手段,短短两年就站稳跟脚的靳司易,已经显露出原本喜怒无常的本性。饭桌上不和这个煞神明谈利益相关的事宜是每个人都谨记于心的规则,想和靳司易走近点,只能从他感兴趣的事物上入手。

和宁杭的合作耗费了他不少心力,一回来就要喝酒,靳司易很是心烦,这些人精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表面上是家常话,背地里翻涌着的还是利益两字,他听得头脑发涨,所幸从这些人的嘴里也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因而还是强撑着听完了。

酒过三巡,醉意慢慢占据头脑,该聊的大事也聊完了,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话题忽然转到谁家和谁家又要联姻、某个小少爷在外包养了多少个小情人上面。

“他那个情人我见过啊,是个带把的,长得却比女人还漂亮。”

“哪儿啊,我也见过,也就一般吧。”

最边上的李青大概也是喝太多,脑子生了锈,听周围人这么一说,下意识就开口:“要说漂亮,还得是司易家里那位啊……”话吐到一半,他骤然回过神,即便靳司易一个字都没说,他心中还是猛然一颤,立刻就找补道:“往司易身边一站,特别赏心悦目。”

谢家那个便宜养子就是靳司易的情人,这件事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之所以没人在靳司易面前拿这个当作话题的引子,是因为不清楚谢述在靳司易心里的重量。

是玩玩还是掺杂了真心,在有确切的答案以前,谁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可眼下有人当了出头鸟,其余人也就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暗自等候事情的走向。

靳司易笑起来,眼底却很凉:“啊,他确实漂亮,你也喜欢这种?”

“那怎么可能,”李青也不是傻子,连忙说,“我只喜欢会撒娇的女人。”

“我还以为李哥见了他一面就念念不忘了,如果是这样,改天再带出来给你瞧瞧。”

“快别说笑了,没有的事……”

周危也哈哈笑着打圆场:“李哥可是在座唯一一个订了婚的啊,这误会要是让嫂子听说了,又要跟李哥闹脾气了!”

靳司易朝李青的方向举杯:“也是,嫂子可不是个饶人的性子。”

这就是翻篇的意思了。李青暗松一口气,立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经此一遭,大家都自觉地避着这个话题聊,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散场。

靳司易站起身,同这些人一一告别,转身阔步走出了大门。

已入三月末梢,春意越发馥郁,温度也变得柔和舒适。头顶光景倾颓,依着透明的空气沉没到长街之上。靳司易点了支烟,低头看看手表,已经过了谢述的放学时间。

从车驶进上东新区的那一刻,他就难以自抑地想起谢述。

靳司易鲜少喜欢什么东西。年幼时他喜欢妈妈,妈妈在他面前咽了气,后来他喜欢叔叔家那只黑猫,黑猫也在他面前咽了气,他两次都怔然望着,良久后蹲在尸体面前,试探性地伸手触碰,只感受到飞速流逝的体温和逐渐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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