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为她作嫁衣裳
“跟一个阉人道歉?”
陆萏刚露出嫌弃的表情,忽又转为惊恐,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宫人左右衡量,最终还是选择去追看起来更不靠谱的陆萏。
“这位妹妹,以前未曾见过啊。”一道阴阴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萏你个坑货!
真跑了也就算了,又躲到宫墙拐角后边,探头探脑的往这看,自己当姐姐的,是喊她过来,还是不喊她过来?
陆菡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不把妹妹叫过来丢人了,转过身去,对谢契行了一礼,语气平稳:“舍妹无礼,让督公见笑了。”
“无妨。”
谢契摆摆手,颇有意味的打量她,开口道:“听闻贵妃娘娘有对双生侄女,时常招进宫来,想必就是你们姐俩吧?”
“是。”
陆菡答完,气氛有些冷落,她有意跟谢契交好,便回头看了看,复又抬头主动挑起话题,问道:“刚才那位,可是谢佩谢大人?”
“你认识他?”谢契来了些兴趣,微微睁大眼睛,眸光流转,越发粲然。
这般容貌谋略,幸好是个太监,若换成个女的,恐怕比姑姑更得宠。
陆菡腹诽完,回道:“我八岁那年,恰逢谢大人街上撒钱,得了许多铜板买糖吃,至今难忘。听闻谢大人不日便要离京,所以我想着,若有机会,我该送一送的。”
“那时先皇刚登基,他也才十八岁,初掌东厂,高兴疯了,后来勒着肚子过了好几个月。”
谢契说起往事,脸上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接着道:“不过他今日就要走了,你恐怕来不及送他,若真有心,等哪日他回京,我提前告诉你,你可以去迎迎。”
“那多谢提督了。”
陆菡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又跟谢契说了会儿话,才跟着走了几步,就算送他离开。
等他走后。
陆萏总算蹦了出来,震惊道:“姐,你之前认识那个太监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不认识。”
“那你们刚才聊得那么热闹?”陆萏更惊奇了。
姐妹俩活泼,但也只是对着熟人,或者投缘的人,一旦出了家门,碰到陌生面孔,十次里有八次都是跟兔子一样躲起来。
那种初次见面,就能跟别人侃侃而谈的性格,陆菡曾经以为是天生的,没想到现在自己也练出来了。
晚风起。
她抬手示意宫人走远些,凑近替妹妹理了理披风,柔声问道:“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陆萏点点头,又疑惑道:“八岁的时候,的确有人当街撒钱,不过我记得咱们家根本都没抢过,一文钱也没得着。”
“这不重要。”
陆菡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说道:“他跟谢佩是师兄弟,感情好,我说这话,意在向他示好,他听懂了意思就行,至于话引子是什么,不重要。”
“呃,这就是二婶常说的,态度?”陆萏冷不丁出口。
陆菡有些惊喜的看向她,高兴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榆木脑袋呢,没想到一点就透。”
回到家。
陆家一年前已从胡同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如今四进四出的大宅子里,原以为这已经算豪华了,后来见了人家修山藏水、一占就是半条街的宅子,才知道自己家仍然算是寒酸。
二婶胡氏跟人家交际时落了嘲笑,回家便削减了几个丫鬟家丁,赌气准备换个地段更好、更大的宅子。
“姐,你先别把这披风脱下来。”陆萏回家便来了兴致,转了一圈,摸着上面的白狐毛,道:“这么白的披风,堂姐还有萱儿、菱儿她们肯定没见过,咱们去她们面前转一圈再脱。”
“你臭美什么?”
陆菡敲了她一下,皱眉道:“爹娘早逝,二叔二婶抚养我们长大,你现在去他们女儿面前炫耀,你这猪脑子怎么想的?”
说句难听的,姐妹俩是寄人篱下也差不多,没见过侄女比人家亲女儿还张狂的。
陆萏被她一训,登时委屈疯了,上手扒了她身上的白狐裘披风,又踢她一脚,留下一句:“你叽里咕噜跟和尚念经似的。”,扭头就跑。
陆菡前世在皇后面前当了三年严正沉静的宫女,都不习惯打闹了,冷不丁叫她一踢,差点没站稳。
“噗!”
后面两个丫鬟在原地站着,只噗嗤一笑。
她垂下眼帘,想起前世陆家树倒猢狲散,丫鬟仆人抢了银子逃跑的场面,现在看来,很多事情是草蛇灰线,早有伏笔。
怪不得陆家出去交往那么难呢,这支离破碎,处处漏风的排场,哪瞒得过那群人精的毒辣眼光?
厨房。
胡氏正在揉面。
家里没发达前,一日三餐全指望婶娘做饭,现在请得起专门的厨子了,胡氏不识字,也不会算账,不做饭后闲得蛋疼,前段时间把厨子削减了出去,又夺回了她的战场。
淡淡的柴火、油烟、葱花味混合在一起。
陆菡倚在门前,看胡氏揉面时,一上一下宽厚笨拙的背影,只觉得这场景能看一辈子,家中有粮,亲人尚在。
她看久了。
胡氏隐约有感应,转过头来,瞧是她回来了,先是一喜,注意到陆菡眼眸湿润后,虽然疑惑,却没多问,拉了把椅子让她坐在旁边,又揪下个面团给她。
这并不是让她揉面的意思。
小门户的人家,总不像豪门望族里的小公子小小姐,有数不清的、金做的、玉做的玩具,大多数时候是逮什么玩什么。
比如面团。
这是陆菡姐妹俩的特权玩具,胡氏的亲生女儿,也只能玩泥巴团。
毕竟是粮食做的,小时候往往是玩到一半,手里的面团就被其他小孩子骗了去,胡氏心疼得龇牙咧嘴,但下次姐妹俩要时,她还是给。
“去宫里回来了?”
胡氏问道。
陆菡有一搭没一搭捏着手里的面团,觉得胡氏说话有意思,去宫里回来了,说得好像是去哪哪村回来了一样,没半点敬畏,很是可爱。
她“嗯”了一声。
胡氏瞧瞧她,问道:“怎么不大开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有人欺负你,你跟你姑说,她是贵妃,管事!”
陆菡越发觉得胡氏说话可爱,使劲低着头,眼泪垂直落进衣服里,她鼻梁酸疼,想着得找个理由掩饰自己哭,便道:“姑姑罚我跪石桌。”
“哎呦呦!”
胡氏表达惊讶时,就会哎呦呦,一个字颤三颤,很具有她的个人特色。
陆菡冷不防听她这一声哎呦,仿佛幼年、童年、少年的记忆全部被串联起来,跟后来的惨痛一对比,她更觉委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残存的理智仍想着给自己找理由,重复一遍:“姑姑罚我跪石桌。”
胡氏三十有六,与陆家人一溜高挑细长的身材不同,她年轻时就没瘦过,现在越发圆滚敦实。
陆菡躲进她怀里,有种融入土地里的安全感,努力找到胡氏的腰,搂紧后,抽抽噎噎道:“我还做噩梦了。”
“啊这……”
胡氏又发出两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这是她敷衍别人时的专用词,对待别人跟她分享寡妇出轨、男人偷情时的八卦时,有奇效。
陆菡听出她的敷衍,又觉怀念,又觉好笑,擦了擦泪,说道:“晚饭还是得吃,二婶,我跟你一起揉面吧。”
“不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