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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叩两声。

他忙起身走向暗门处,小声询问:“何事?”

门外人说道:“大人,那个叫秦葶的来了,说要找殿下。”

“知道了。”冷长清转身回到桌前,“是秦葶来了。”

这倒让何呈奕很是意外,怎么今日偏就突然找到这里来了。

为防节外生枝,何呈奕从这间暗室中出去,当伙计将秦葶引入铁匠铺的杂间时,她正瞧着她的阿剩蹲在地上理杂物,脸上蹭了几道灰,身上也多多少少染了污渍。

一见他在此,秦葶一直放不下的心终于似一块石头落地,阿剩抬眼瞧他,反应有些迟钝,随后一双眼亮晶日的,站起来便唤道:“秦葶!”

“我不放心你,便来看看,见你在这里干活我便放心了,”随即,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包着野菜饼,还透着热气,她取出一个递到何呈奕的面前,“早晨没吃东西便走了,哪有力气干活,把这个吃了!”

何呈奕抬手便要接,秦葶先一步发现他的脏手,拿着野菜饼的手忙躲开,随后送到他嘴边,“手太脏了,我喂你吧!”

他乖巧听话的咬了两大口,看起来真的像是饿坏了一般,腮帮子鼓鼓的,似忙着存食的松鼠一般。

瞧着他这吃相秦葶便笑了,还不忘叮嘱,“慢点吃,别噎着!”

二人有吃有笑,这场面远远瞧着倒是温馨,皆落于暗门缝隙处的一双眼中,冷长清上下打量着这个叫秦葶的姑娘,若有所思。

两个野菜饼下肚,秦葶将巾布收好,“吃完了便好好干吧,今日我去赶集,待我回来在外面等你,咱们一起回家!”

“好。”无论秦葶说什么,何呈奕都一口应下,绝无二话。

因为何呈奕在铁匠铺做工的缘故,秦葶对这里每个人都十分客气,一方面是感激他们肯收下阿剩做工,一方面也是盼着他们能对阿剩照拂一些。

待秦葶走后,何呈奕便迅速摘下面具,撤下周身一股傻气,扭身入了暗室。

刚狼吞虎咽的塞下两个野菜饼,何呈奕觉得吃食都顶到了嗓子眼儿,用了一杯温茶才勉强压下,野菜的滋味不断散在胸腔里。

瞧出他面有难色,冷长清在身后神色复杂地说道:“真是难为殿下了,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多少了。”

“是啊,没有多少了。”何呈奕稍抬眼皮,暗室中的烛光照在他淡蓝的眼白之上,有光闪闪,却又有一抹晦暗。

果不其然,今日下工,秦葶当真就在铁匠铺不远处等他,他一见了人影便摆出一副欢喜的恣态,两手端着朝她跑去,而后两个人笑着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此时夕阳推着两个人的背行走,二人行在田埂间,秦葶突然侧头瞧着他,何呈奕的鼻梁生的高挺,肤色又泛着一股冷白,在秦葶眼中,倒颇有些富家子的气质,不由又让她想起昨夜病时做的那个梦来,梦里的阿剩神色清明,完全就是个正常人,看她时的眼神深情又温柔,莫名让秦葶心口发紧。

何呈奕突然扭过头来对上她的眼,这样的对视让秦葶一下子破了功,忍不住笑了,她突然自说自话起来:“是啊,若是那样的你,哪里会轮得到我啊,只怕是村里有多少小娘子要嫁你这俊俏的小郎君呢!”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别说傻子听不懂,就连何呈奕这个正常人亦不晓得她在说什么。

目光朝路旁一瞥,秦葶忽又停下步子,拉起何呈奕的手,指着路旁一堆开着小黄花的乱草问:“阿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何呈奕摇头,“不知道。”

秦葶大步走过去,弯身折了一棵拿在他的面前晃晃,“这叫葶苈子,是一味中药,随处可见,奶奶告诉我,我出生时,她便在院子里见到一株葶苈子,所以给我取名叫秦葶,她希望我能像葶苈子一样,在哪里都能活,又对人有益。”

“我娘怀我的时候,我爹给人做工时出了事,后来不久,我娘也没了,是奶奶一个人将我带大,”她说这番话时头压的很低,虽看不到她的眼,却能瞧见她微红的鼻头,是在强忍泪,每每提起她的奶奶她就是如此,“阿剩,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世,但是我想,你也是个可怜人,大约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我觉得你良善,你比那些人都要好。所以我乐意同你在一块儿。”

秦葶再次拉起何呈奕的手,将他掌心摊开,把那株还开着花的葶苈子放在他的掌心,“记着,这是与我名字有关的草药哦!”

“嗯,我记住了。”眼前人回答的很是真诚恳切,这两年来,他竟是头一次晓得她的名字是哪个葶。

秦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一双眼亮晶且清澈的望着何呈奕,何呈奕却只盯着自己的手掌,不敢去对她热烈真挚的目光。

那句良善,他不敢当。

却又那么一瞬间,有个念头在他心头激起,待他事成,无论秦葶是否是何成灼派来的,他都可以不计较,他乐意给她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说: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乡下的夜色总是美的动人,天上繁星似若银河布满天际,月亮一弯钩,似误入水流。秦葶与何呈奕并肩坐在屋外,秦葶的头歪在何呈奕的肩上,隐隐透着一股子花香气。

她洗头时都是用自己制的野花汁子,香气不浓郁,透着一股子淡然,他难得惬意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她的发顶,享受着这难得的晏宁之时。

“啊,对了。”她似忽然想到什么,腾一下坐直身子,自怀中掏出了个物件抵在何呈奕的脸前,“阿剩,这个好看吗?”

她询问时带着兴奋的语气。

借着月色何呈奕看清,这是一支珠花,俗气的桃粉色被月光挂掉了一层色,显得略旧,差劲的做工与他少年时见过的根本没得比,若他没记错,就连宫女都不会戴这种成色的东西。

未等他说话,秦葶已经将这支珠花插到了发间,本就墨黑似的发戴了这珠花,有一种突兀的喜感。

“好不好看?”她眼巴巴的望着何呈奕又问了一遍。

“好看。”何呈奕摆出招牌傻笑,表情真诚似真。

“这个花了两文钱,我还挑了许久呢,”指尖儿轻抚上头的花样,因为何呈奕的肯定她眼见着更欢愉了,“不过这可不是拿你赚回来的钱买的,是我学着编了几日的竹筐拿到集市上卖,挣了几个钱。竹筐这东西真的不好编,加上我手艺不好,只能比旁人卖的便宜才勉强卖得出去。”

说到此,何呈奕才想起,前两日她忙忙叨叨的弄了不少竹条回来,再垂眸看着她的指尖儿,上面也隐隐透着几道口子。

她正是这样一个人,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赚银子,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乐意去试试。

“知道今日我为什么买了一支珠花吗?”她摇了何呈奕的胳膊问道。

何呈奕自是不知,懵然摇了摇头。

只听她微浅一笑,“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十七了。”

她来的那年才刚刚及笄,一晃两载,十七岁的少女,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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