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我不再说话。阿斯路的目光也渐渐移回桌面,刚刚我走过来时瞟到他在看学生档案。又是关于自由派和毕业去向的事。以我对阿斯路的了解,他也许会把那些学生秘密关押起来,这样不会激化学生与教会之间的矛盾,也能稳住现在的形势。
不过如果我是自由派的学生,说不定我先杀的就是阿斯路·默提斯。毕竟他是前任枢机主教,若不是因为阿斯路选择从人前淡出转而负责夜游会的事务,恐怕他现在还坐在教会的主教席上。
但话又说回来,以阿斯路的实力,想杀他恐怕很难。我知道阿斯路对魔法颇有研究,和他母亲一样,二人都是这所学校的客座教授。
即便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想要用魔法打伤阿斯路恐怕也很难成功。
又或者,那些人会选择直接开始用魔法轰炸学校?
我想自由派应该还没这么不讲理,或许阿斯路这次来也有代表教会与学生进行商谈的意思,只要阿斯路表现出有和平解决冲突的意愿,自由派应该还会再次和教会进行商议的。
不过,我知道……神圣教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商议也只是为了把那些人日后抓起来处si,神圣教会能一把火烧光我的家乡,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抗他们命令的人。
我的家乡……
那地方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记得一大片春天的花海,风吹过时,薰衣草如紫se巨浪般摇摆,偶尔我能听到远方的行船声,海鸥鸣叫着从我头顶掠过。我的家乡,它在帝国的入侵之后变成充斥着木炭与烟熏味的废墟,倾倒的建筑压垮了我父母的身t,令他们尸骨无存。我后来躲在地下室里直到昏迷,再醒来就是在默提斯家。
我知道他们是帝国人。在战争来临前,父母就时常对我说与帝国人和神圣教会有关的事,我只是不理解为何要这样对待我的家乡——我们所在的安提克王国很早之前便向帝国投降并献出领土,但帝国一直没有占领我的家乡,直到那次,我听到母亲说,神圣教会——帝国一定会因为那个秘密而进攻落伤原。
落伤原就是我的家乡。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秘密,母亲那时说我太小,不能告诉我真相。结果我再也没有机会知晓真相。
阿斯路·默提斯却知道这个秘密。
“想什么呢?”阿斯路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想杀了你。”我说,“落伤原的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可以来试试杀了我。”阿斯路刻意忽视了我的后半句话,“我想你应该做不到。”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学习。”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支撑你活下去的是复仇的力量吗?”
阿斯路放下手中的纸页,又一次靠在椅子上。说这话时,他的蓝se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不是好选择。”阿斯路说,“复仇会让你的人生变得虚无,当你杀了我之后,你还需要再杀多少人才能真正意义上结束复仇?你要杀多少无辜者,又要杀多少战争的亲历者?”
“……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我说。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让我满意了。毕竟,落伤原的秘密很昂贵。”阿斯路说,“我还没无聊到把我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就这样告诉你。”
“难道我继续做你的奴隶你就会告诉我?”我反问。
阿斯路没有直接回答我。
“跪在地上疼吗?”他问。
我点点头。
“很好,继续吧。”
他在我的怒视下重新开始翻阅桌上的文件,好像根本就不会因为我的愤怒掀起内心的任何一点波澜。
“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就一定要回答奴隶的每一个问题吗?”阿斯路凛声反问。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阿斯路不可能直接告诉我关于我的家乡的秘密,我来这所学校读书,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这个——
落伤原的图书馆在沦陷后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书籍的残渣如夜晚星辰般散在那片废墟之中。而这所教会直属学校的图书馆还保留着来自不同地区的书籍,我想或许能从中窥见家乡秘密的一角。不过我上次去,图书管理员说我们新生没有权限直接那些“异教徒的文献”。
总有一天,我会知道那个秘密。我会知道我被默提斯家收养的原因,我会知道曾经他们想对我做什么实验。
还有,到底是谁策划了那场战争。
“你打算怎么处理学校里的学生?”我盯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说话。
“和你有关系吗?”阿斯路瞟了我一眼,“你最好没有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纳赫特说他想让我加入夜游会。”我瞪着阿斯路,“意思是我可能会变成你的下属。”
“加入夜游会?”阿斯路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你就算加入夜游会也只能做我们两个的助手,每天被按在办公室里za。”
“……我说你是不是有x瘾啊。”我的声调提高了些许,或许是因为忍不了阿斯路这副模样,“还是你觉得我是异教徒,不配加入夜游会?”
“说不定两者都有呢。”阿斯路说,“你要是这么生气,就别跪在地上了,直接站起来试着杀了我如何?话说在前,如果你没能杀si我,惩罚只会b现在严重百倍。”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别过头,“反正纳赫特会告诉我的。”
我不打算对阿斯路动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阻止我。
或许是纳赫特的名字触及了他的神经,阿斯路啧了一声,忽而又开口了。他那平静如流水的声音,即便是平时说话也像在虔诚祷告。
“他们也许就不是普通学生。反教会势力早已经存在,他们说教会是被罪孽w染的hui物,虽然他们也一样是净罪教的信徒,但他们却认为教会的做法违背了教义。”阿斯路说,“夜游会的成立也与他们有关。教会必须想办法遏制他们那种扭曲的思想在人群中传播。”
“你的意思是自称自由派的那些学生,并不是单纯想解决毕业去向问题,而是他们本身厌恶教会的存在,所以想要让毕业生脱离教会的控制,或者说……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袭击校领导或者教会的人?”
阿斯路不作声。我想那大概是默认。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问,“有证据吗?”
“这只是我的推测。”阿斯路说,“不过夜游会做事不需要所谓证据,因为这世上没什么证据是不能被捏造的。”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尽管阿斯路的确曾担任枢机主教,即便现在,他也管理着教会事务,能随口背诵经文、哲理名作与诗篇,但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信仰忠诚的人。
只有我知道他真实的那一面,阿斯路·默提斯绝对不像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他从不把净罪教的教义挂在嘴边,很少提及神与罪孽,甚至对我做着违背教义的事。
可他又确实在为教会做事,这种矛盾感令我不安。似是有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在暗中流淌,从我家乡的秘密到神圣教会,再到阿斯路·默提斯。许多困惑织成一张如夜空般深邃的网。
也许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最近你总是回来的很晚呀。”室友关门前对我说,“早点休息,我也要睡了。”
我对她点点头,关上房门的瞬间,我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我的身t终于堕入了疲惫的深渊,我几乎是拖着这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