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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来

 

何出岫,蜀地唐家堡外门弟子,单修天罗诡道,擅驶九霄风雷机甲车,大唐四境皆能见到他的身影——

【午时三刻,扬州九州港客栈,天字拾壹】

何出岫将这小纸片放在烛台上,火光一舔,纸片被蚕食着化作了细灰。他将案桌上早已备好的契约书往腰上的小包中一塞,快步出了房门。

时逢乱世,四境狼烟纷起,到处都不太平。且不论皇亲贵胄、豪门望族,就连家中稍微殷实些的富商,府中护院都比前些年翻了数倍,到处都需要兵甲——唐家堡正巧是做这买卖的。

何出岫修的是天罗诡道,加之又在暗杀方面实在无甚天赋,暗杀一事轮不上他,他便入了军火买卖一行,走南闯北,顺便给几位修惊羽诀的同门传话递条子。

何出岫跨上机甲车,拨动几个机关,随着机甲车的轰鸣声,如风雷般冲出了宅邸。九州港离何出岫所在的宅邸足有四十里,就算驾机甲车也得至少要花上两刻钟。

今日这位客人的条子来得晚,眼下距午时三刻仅剩一个时辰有余,路上万一再耽搁些时间,指不定就会误了时候——何出岫心里如此想着。他平日里不是途中遇上官府盘查,就是遇上乱兵交战,他开着机甲车在来往人群中格外显眼,各式麻烦总要找上门来。可今日竟顺风顺水地进了扬州城,入城时他特意往日晷上瞥了眼,才过午时不久,实在不像他。

何出岫的指尖在机甲车的握把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替他轻哼愉悦的小曲。

江风夹着市集上的叫卖声拂面而来,九州港已然近在眼前,何出岫的嘴角不禁往上勾了些许。

只是这笑,连同那敲着小曲的手指也僵在了那里——一个白灰色的身影流星般地,从天上直直地坠下来,何出岫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那身影从机甲车上擦了过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黑银机甲车的车头上不知从哪戳了一块白色的细纱,上头有银色的纹路,带着亮白色的珍珠,还有几颗崩掉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卡在石板缝里。

何出岫顺着珠宝散落的位置往前看,看见了一袭白灰色的长裙,白色与蓝灰色细纱层层叠叠,银色的细线掩映其中,随着海风折射出细闪,那裙上点缀着流光溢彩的鳞片与珠贝,不用猜都知道这裙子能卖不少价钱——如果没有后摆上那块不规则的撕裂的话。

“喂,你撞到我了。”女子的声音冷冷的。

何出岫被天上突然掉了个人下来的震惊裹挟着,愣愣地应道:“明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你如果没开这么快,怎么会撞到?”女子直接打断了他,面露不悦。

路边的行人纷纷看了过来,目光在女子和何出岫身上来来回回扫,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何出岫一听女子的话,眼睛瞪得更大了:机甲车的速度的确比寻常马车快些,也确实有天罗诡道的同门开机甲车超速被巡逻的衙役逮着罚钱,但他何出岫向来遵纪守法,四处奔波多年,从没超速驾驶过——诬蔑,这女子就是在诬蔑!

“我超速?我进城特地减了速,刚刚路过的马车都比我跑得快!”何出岫回了神,开始与她理论,“倒是姑娘你,谁能想到天上会掉人下来啊?再说,你怎么不掉到刚刚路过的那辆马车前面,莫不是看我一个人好欺负,想来讹我钱?”

女子不同他废话:“赔不赔?”

何出岫斩钉截铁:“不赔。”

何出岫话音刚落,一道刚劲的掌风夹杂着江风的水腥味扑面而来。

“哇——打人啦!”

“这姑娘力气好大!一掌下去,嚯,小哥连人带车掀到了地上!”

“这小哥摔得好重……”

何出岫脑袋里一片空白,眼泪一下子激了出来,只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脸上的五官都像是被打偏了去;鼻下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淌,耳边嗡嗡的,似乎有人在说话但又听不清楚。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正隐隐作痛。

愣了半晌,何出岫挣扎着从倾倒的机甲车下爬出来,茫然地四处看,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蓝色、白色、肉色的一层层,细看也看不清楚。

“赔不赔?”

何出岫先是顿了片刻,然后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腰上的荷包摸,竟真掏出了片金叶子,缓缓地递了过去。

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哗然。

女子完全没管他们,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何出岫递来的金叶子。她吹了声口哨,一只白色的巨鸟从天而降,落在何出岫的机甲车上,伸头亲昵地蹭那女子的手。女子将金叶子收进荷包,拍了拍白色海雕,又指指狼狈的何出岫:“珍珍,把人送医馆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海雕一把抓起何出岫,直接越过人群往另一边去了。

何出岫刚刚回魂,就发觉这海雕已经抓着他飞到了半空,只得无助道:“喂——!”

海雕压根没理他,双翅一振,没多久就给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馆。大夫看到这闯进来的一人一鸟,先是愣了一下,目光扫到何出岫,五官即刻躁动起来,他几番努力,都没能压下扬起的嘴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侠,你的脸怎么回事?”

何出岫脸还痛着,剧烈的痛,连他的眼睛都只能睁开一半,那必然是肿了,但到底他的脸变成什么样了,他实在是没来得及确认。他转头朝边上铜镜里一照,发现他的左脸红紫一片,肿得像是口中含着一个鸡蛋,以一种极为夸张、近乎滑稽的弧度鼓了起来。

何出岫百感交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海雕突然扇动翅膀,朝他后腰啄了一口,炮哥被它带起的动静踉跄两步,险些没站稳。何出岫怒,但又无从发泄,遂恼怒地挥手驱赶那海雕。那海雕大抵也不太想管他,蹦蹦两下,从医馆里飞了出去。

何出岫这才开口:“被姑娘打了一掌,嘶——就是刚刚那鸟的主人。”

大夫在靠墙的药柜里翻翻找找,摸出了好些瓶瓶罐罐,摆到桌子上,开始给何出岫处理脸上的伤:“这姑娘手劲也太大了,你这脸肿成这样,估计得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消下去。”

“嘶——”何出岫被痛得直吸气,可张嘴说话又会牵扯到伤处,眼泪一下子滋了出来。

“少说点,有的你疼了。”大夫拿药膏往他脸上抹,“回去记得拿冰敷一敷,有助于消肿。”

“好。”

大夫处理完何出岫脸上的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又挑了好几瓶药膏给何出岫包上,叮嘱一日几次云云。末了,大夫来了句:

“少侠,医药费。”

何出岫有些无助地看看大夫,再四下张望。大夫笑眯眯盯着他。

从何出岫被海雕送来医馆,到大夫给他处理完伤势,打了他一巴掌的女子从未出现过,更是一个子都没给他……

他试着开口问道:“大夫,我能去讨医药费吗?”

大夫:“离开这座医馆前,得把钱结清哦。”

何出岫吸了口气,又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夫朝窗外的日晷瞄了一眼,应道:“已过午时二刻。”

何出岫与客人约的是午时三刻,再拖下去怕是会误了时候……他的手伸向了自己腰上的荷包。

何出岫荷包的系绳意外的松散,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打开荷包一看:一、二……金叶子少了一片!

他再一想,想起来那破海雕在被赶走之前,往他腰上叨了一口……

何出岫几乎要哭出来了。

大夫倒是不见外,径直从他荷包里抽出一片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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